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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眼里有胆怯,也有细微的歉意,可祝玄更多察觉到的是她的委屈,好像躲在厚厚壳里的小生灵刚探一根手指出来,便被拍了回去。
是真吓到她了。
祝玄默然片刻,手腕忽然一转,一枚辛夷花耳坠落在掌中。
肃霜瞥见银链闪烁——要扎了?她骤然闭眼,却觉他摸索半日,将久违的辛夷花耳坠穿回了耳洞,一条划痕都没擦出来。
冰冷的花坠被他托起,连带她的耳朵一起包在手掌中,祝玄的声音很低:“以后不要这样了。”
掉在雪地里的帔帛重新挂回肘间,肃霜只觉背上被安抚似的轻拍了数下。
“看来果然是心诚则灵,小把戏成了。”
祝玄扭头看着坠满枝头的琼玉花朵,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意味。
肃霜唇边的梨涡浅浅地凹进去,轻道:“还是不算成,我发现之前不灵是因为天界的花树懒得理我,我得骗它们春天到了,但它们糊弄我,到现在也不肯真开花。”
声音这么小,还在害怕?
祝玄转头望向满院积雪的花树,悠然道:“不是花树不肯开花,是季节不对。”
他抬手划了一横,念道:“熏风已至,开花。”
炽热的风盘旋而起,院内所有花树都微微颤抖了起来,离肃霜最近的是几株石榴树,榴花噼噼啪啪地伸展开,一朵接一朵绽放,霎时间沉坠而下,映着满地皑皑白雪,更显妖红似火。
“夏韵间的花草无论种类,都只在夏天开花。”祝玄见她盯着榴花看,便折下一枝递过去,“榴花与冬雪在一处倒是有意思。”
肃霜只觉脑中“嗡”一声,眼前骤然浮现犬妖模糊的阴影轮廓,耳畔仿佛又听见他清朗的声音:“这是你想要的夏天的花冬天的雪,既然看不到,那你伸手摸一下。”
可此刻递花给她的不是犬妖,在这里让飞雪与榴花漫天飞舞的,眉目清晰映在雪色灯火中的,是祝玄。
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极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。
她慢慢伸手接过榴花,花瓣红似火,雪片莹白点缀其上。
清风拂过,祝玄长袖在她身上一扫,头顶肩上的积雪便尽数弹飞,他的视线定在她鼻梁上犹殷红的胭脂痣上,忽然间所有晦涩难言的阴郁与泛滥的杀意都消失了。
“你是想吃些东西,还是睡觉?”他秉持“仔细地养”这一原则,不能亏待她。
“我……”
肃霜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。
她像是突然变成了两个,一个在竭力把犬妖的轮廓与祝玄的身影交叠在一处,一个在冷冷地说:你知道他们不是一个。
怎会如此?一定是被祝玄吓的,导致他的存在感突然变强。
祝玄见她满面茫然,索性替她决定:“先吃东西,再睡觉。”
他又凑过来,肃霜骤然退了数步,肩膀却被握住,手掌安抚地在她脑门儿上揉了一下,祝玄慢悠悠地说:“刚才都没扎你,现在更不会了。”
像是不让她再退,他握住她的胳膊,一路牵着往自己的书房走。
卯时刚过,然而雪云未散,四下里依旧暗如黑夜,书房里只有案上一盏明珠灯亮得柔润,肃霜被祝玄环着肩膀挨着他坐在书案前,他正打开一只精致的玛瑙盒,里面齐整地铺着一列桂花蜜金糖,两列一看就是甜口的茶点。
祝玄极难得亲手沏了一杯浓浓的胭脂蜜茶,递到她唇边。
明明是一只碰也不给碰的疯犬,突然拿出十二分的温柔架势,大抵他也觉得真吓到她了,安抚她?想叫她别怕他?可她为着害怕躲他远远的,难道不是他想要的?
祝玄不对劲,肃霜觉得自己也不对劲,身体里两个仙丹在吵架。
这些年她快被胸膛里不能磨灭的遗憾与疑惑折磨得筋疲力尽,遇见一双相似的眼,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纠缠,期盼可以抚平那些空洞。
可现在她突然很难把这双相似的眼当成只有“疯犬”符号的存在,也不太能当做随时随地可以与犬妖叠在一处的虚幻替代。
想说点浮夸的暧昧胡话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想离开这里,可她越躲,祝玄抓得越紧,胳膊和脚像是被钉在这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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