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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面土墙。
一张幡子。
那幡子上只有两个字:“羊癫”。
其实这儿都不能算做个馆子,只是个小小饭摊儿。
那饭摊夹在一条小巷间,巷子极荒凉,一面墙壁凹进去半间斗室,守摊儿人就操持在那里面。
而饭摊儿就在露天。
沿着墙放着一溜条桌,几张长凳对着墙放着,吃羊杂面时尽可以抬起头来欣赏那墙泥里掺着的草梗。空气里有羊肉的鲜味夹杂着膻气。
守摊人在昏暗的凹室里拢着火,炭气里鲜炙着孜然的气息。那守摊的看着年纪也好老了,模样像一只羊——弓着背时只见他下颏上的须抖抖地在动,象只年老的山羊;而一抬起脸,脸上却有一个绵羊般的纯良。
一个戴大檐帽的客人就对着那条桌坐着,她穿的是男人的衣衫,这时正侧过脸望着那幡上的字。田笑一到,看见她就不由有些发窘。更窘的却是她下面的话:“怎么,不偷马了?改着来顺手牵羊了?”
田笑不觉脸红了红。
那女子一时拿眼看着他,田笑只好抬头去看那幡上的字。天已擦黑,幡上的字迹模糊了。却听那女子道:“那是他写的。”
——谁?
田笑一怔,接着明白,她嘴里的他,当然只能是古杉了。
“他在咸阳城没什么朋友。”
铁萼瑛慢悠悠地说。
巷子上空狭窄的天快黑尽了。
——咸阳城在近天黑时还是很有气象的。在那渐渐暗去的光景中,这座城池象正在孤独地掩面而退,巷子口那几颗枣树的枝桠像是它苍硬的十指,浮躁的阳光、白日的喧嚣、与历史的尘埃在那一刻渐渐落定,要落入一个密匝厚实的夜。而这时,咸阳城会隐约显现出当日初造时的轮廓来。
“我在这个城市里查找过他所有的交游踪迹。我查了好久,才发现,他原来没什么朋友,一向也很少来咸阳。”
铁萼瑛慢慢地说着。
“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朋友,那就只有他了。”
她轮廓太过硬朗的下颏指向那个在凹室里操持着的老人。只听她笑道:“你看他的身材,看不出他其实只有三十岁吧?”
“可他看着却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。听说六七年前,曾经有一伙堕民图谋暴动,他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“可他把他们出卖了。所以,现在,只剩他在咸阳城守着这么个摊子。而那三十多人,该杀的杀,该流放的流放。宁古塔是个很偏远的地方,想来也死的死,痨瘵的痨瘵了吧。”
田笑的心不由沉了下来——暴动?出卖?堕民?
他不由猛地想起剧秦。那天他听说古杉与那剧秦曾经算朋友的,如今,这个年轻的老头儿也是堕民?他与古杉又是什么关系?
铁萼瑛忽微微一笑:“你看他长得像头羊,却每天宰杀好羊肉卖给过往的行人,是不是觉得和这故事之间是有着什么关联呢。”
然后她看着田笑:“现在,你不窘了?”
田笑已缓过劲儿来。
他大咧咧地往铁萼瑛身边一坐,“你一个大姑娘家喜欢上个男人,都敢直捅捅来直捅捅去的说话;我一个大男人家喜欢上一个小姑娘,又有什么好窘的?”
他脸上又绽开他那没皮没脸的笑,已把古杉的事儿抛在一边了。管她心里想谁呢,不管怎么说,现在他不是坐在她的身边吗?
他还从没和铁萼瑛距离这么近过,这时看到她的侧面,只见微弱的光中她侧边的脸上绒着一层少女的绒毛,让她显出一种从没在她身上见过的静好。
田笑心里微动了动。
铁萼瑛却庄容道:“你救的人呢?”
“谁?”
“小白鞋呀!”
这句话几乎又把田笑打入了地狱,他张了张口——她不会把自己当作那小白鞋的恩客吧?
他可实实在在是清白的!
他急得脑门子上筋一暴,接着却一笑,因为回想起今天下午的局面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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