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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八章 悲剧的诞生（第2页）

晴梅终于没能管住眼泪，流得满脸都是，一转身快步地跑回了院子，还顺手关上了院门。留下他一个人呆站在那里，泪流满面，悲怆不已，脚步趔趄跨上了自行车就走。

他骑着自行车，身体不能平衡地左摇右摆出了村子，双腿越蹬越无力，脑子里乱麻一团，又如浓云翻滚。因为天旱，有一段灰土路，蓄积的干土尘足能没人的脚梁。

他昏头昏脑狂燥不已骑了进去，结果车把一歪，整个人跌倒在土尘里。浑身上下跌成个土人，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水，与干土结合的一塌糊涂。他推开压在腿上的烂车子，盘了腿像个傻子一样坐在灰土中，半天一动不动。

他坐着，接受灰土的飘落，伤情不知何时转化为一股难以说清楚的暴戾之气。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，呼地从土尘中跳了起来，提着自行车来了个大转身，回头又向晴梅所在的人家走去。

晴梅可能在他走后又从院子里出来了，在刚才的位置上痴痴地站着。他灰土胀脸，眉目不清，行为怪异，都快到她的跟前了，还没有被认出来。他叫着晴梅的名字，她先是一愣，往前迎着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。

两人还有几步开外的距离，他如跳鞍马一样双手撑着车把，身体悬空由着自行车前冲栽倒在一边。他落地不等自己站稳，就冲过去一把抓了晴梅的手，二话没说拉着就走。

晴梅被他吓着了，一边后撤身子，一边用衣袖帮他擦脸上的灰土，一叠声地关心他这是咋了？瞬间又流露出了过去的那股劲，一份难以言说的旧日情怀让他寒冷的心暖了过来。

他说：晴梅，我终于想明白了，我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你领回家。你什么都不要说，咱们走，回阮家新村去。

晴梅的手上传导着心灵的激动，可是他们走了没几步，就被她用劲的揪住了。晴梅终于肯说话了，童玉明，你不要犯傻了，你能来看他，他已经很高兴了。你看他现都成这样了，他婆婆还在屋里。咱们的事就算他对不起你，让一切都过去吧。你回去好好地到城里发展你的事业去吧。

他疯狂地嚷嚷说：晴梅，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，他不会让别人夺走你的。你今天要是不跟他回去，那他也决不回去。咱们没有在沙漠一起死，就在这里一起死吧。

他不容她有任何反对的意见，连声说：咱们过去的一切都是他错了，你要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。你只要跟他回去，咱们马上就结婚。将来要么你跟他到城里去生活，要么他留在阮家新村种咱们的地。

晴梅听着，早已泣不成声，呜咽着说：那你早先咋不跟他说这些话呀！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！还有什么用呢！

几位村民远远走了过来，晴梅身后的院门也哐啷一声开了，那个瘫痪在炕上的老女人拖着两条腿，一手扶着门框，一手撑着身体，先是直愣愣看他们，很快就吵哑地喊说：唉呀，闺女，你咋和个疯子说啥话呢。快回来，小心他打你着。

过来看热闹的村人在逼近，也有娃仔被指使飞跑了去叫人。他一看形势不妙，顾不得再与晴梅细说什么，闪身往她腿前一蹲，双手后探，背了毫无防备的晴梅，站起来就跑。

晴梅受了惊吓，在他的背上连打带掐，见他肌肉坚硬，憋着一股子劲不管不顾地跑，一时心软，双手抱住他的肩头，挣扎的身体安静下来，与他的奔跑谐调起来。

他放开腿跑着，先还听见瘫痪女人哑嗓子的喊叫，和一些尾随身后杂踏而来的脚步声，很快热血和心脏的贲发，让双耳失聪，听不见任何声音了。要不是晴梅在脊背上说话，他可能就会那么一口气地疯下去。

回头看时，他发现自己跑了还不到五百米远，村里闻声追来的虽然是些老弱病残，但他们的喊叫调动了在远处地里劳动的人们，提着镰刀叉子纷纷往这边赶了过来，那情形真把他当贼一样地围追堵截起来。

他无暇多想，拉了晴梅的手就跑。晴梅初还有点拿不定主意，很快就紧拉了他的手。他们离开了老路，做梦一般翩翩奔向了田野，钻入一片绿油油正在吐穗结棒的玉米田，实现了一次融合酸甜苦辣悲喜情爱的大逃亡。

太阳快落的时候，他们歇在一处土堆上，让凉风习习来帮助冷却炽热的身体。这时他们才有空互相默默地看着对方，互相从脸上和头发里摘拣那些草茎和庄稼叶子。冷静下来的他一时茫然起来，晴梅看了出来，责问他说：搞成这个样子，你高兴了吧？你知道你今天犯下多大的一个错误。

他不说话，晴梅加重了语气说：你断了我所有的后路。他正视现实，破釜沉舟地说：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，你放心，你的后路就是他。

晴梅盯着他看了半天，长长叹了口气，目光绵绵渺渺转向了红彤彤的落日。

从这个村庄回阮家新村有二十多里路，中间有一座必经的桥梁。当他们来到桥上时，四野已是一片朦胧的月色，长长的银河里繁星闪烁，咕咕的流水声在桥下溅响，而蛙声聒叫的更是铺天盖地。

他们跑累了，也放松下来，坐在桥的石栏杆下，晴梅偎倚着他的肩膀，他搂着她的脖子，闻着她头发中女性特有的甜甜的汗湿味。

他说：过了桥，路就熟了。现在时间还早，等到了村边的海子，他要好好洗一下这身汗泥。晴梅在他的怀里懒懒地动了动身子，不无忧虑地说：

咱们俩今天都昏了头了，做下这么一桩可怕的事。他怕不等咱们回到村子里，早有人已经在等着了。到时看你咋办！

他其实也是六神无主，只是嘴上不甘示弱，说：怕什么，现在是新社会，男女平等，婚姻自由，只要你情他愿，谁也不能奈何咱们的。晴梅再没说什么。

只顾说话想事，没注意到有几条黑影从桥的两头悄无声息向他们扑了上来。晴梅只惊叫一声，就被人给揪向了一边，挨了一耳光。

他强力挣扎，还是被几个人摁在地上不能动弹。几个黑影也不说话，只呼呼喘着气。其中的一个扑面就给了他一拳，打得他眼冒金星，又无法还手。他大声喊问，张开的嘴被塞进了一块臭哄哄的东西，只能嗯，嗯着干着急。有人兜头又套了一个麻袋在他的头上。

从晴梅嚷嚷的话中他听明白，她认识其中的人。听见晴梅又挨了耳光，他狂怒地以头乱拱，还希望能帮她一下，结果只是徒然扎挣和被动挨打。

晴梅想保护他，被对方一把推倒在地。他的手脚也被捆了起来，几个人才开口说话了。他听了心里那个恨啊！姬梅子的，居然最后还是没能逃脱晴梅那个男人的黑手。

原来这五人一直就守在桥头的两端，守株待兔他们的到来。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他和晴梅根本没想到这点，结果被人家手到拿下，又捆猪一样扎了他的手脚。

这种捆法就是睡下也难受极了，更别说站起来。这时他听到驴的鼻息，和车辐条辚辚的声音由远而近，并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。

他们被押俘一样拉回了那个他至今想不起名字的村庄。村子里过节一样热闹，手电筒的光，灯油火把的光，电灯的光他都能隐约地分辨出来。他又听到了那个哑嗓子老女人的声音，听见他们把晴梅拉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了。

他听到好多人过来问讯，有些人还随便地对卷窝着身体的他拳打脚踢几下，更可恶的是有几个小孩子，居然一起一边对着他的头撒尿，一边乐不可吱，咯咯地笑骂着。

这种人人来了都要踢你几脚，羞辱和谩骂一番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深夜。终于人声小了，脚步声也少了，他意识迷迷糊糊的，有种半死不活的感觉。

夜深人静后，他依稀觉得有两个人再次把他装到车上，说要连夜送回到阮家新村。在路过那座桥的时候，两个人还恶毒地吓唬他说干脆把这家伙扔到河里淹死算了。他已经心如死灰，对他们的死亡威胁毫无反应。

第二天一早，阮家新村走动的村民在那棵老杨树底下，看到了一个扎了口子的麻袋。村民们把麻袋当成了一个怪物，谁也不敢上手。麻袋里的他淹淹一息，头被蒙着，嘴里塞着一把烂布条，手脚如待宰的猪一样捆着，身上的衣服多处被撕得条条缕缕，一身的尿臊味直呛人的鼻孔。

李友友过来了，又叫来了阮四，两个人捂了鼻子，用棍子在麻袋口上拨拉了半天，最后才把袋中的他褪了出来，翻了一下身子，才认出了眉庞眼肿，还游走着一丝呼吸的他。老童的脖子上还挂着的一个纸牌子，上面用红蓝铅笔写着：这就是流氓的下场几个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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